两老同居以后,因为职业相仿,起居行动像巴黎出租马车的牲口一样,自有一种同甘共苦的友爱的气息。不分冬夏,两人都七时起身,吃过早点,分头到各个私塾去教课,必要时也互相替代。到了中午,逢到排戏的日子,邦斯便上戏院去,所有空闲的时间他都在街上溜达。然后,两人到晚上又在戏院里见面,那是邦斯把许模克荐进去的。下面我们就得把推荐的经过说一说。
一个到处看得见的被剥削者
邦斯认识许模克的时候,刚当上乐队指挥,那在一个无名的作曲家真是登峰造极的地位了!他并没钻谋,而是当时的部长包比诺送给他的人情。靠七月革命发迹的商界豪杰,手头恰好有所戏院,又恰好碰上一个老朋友,一个会教暴发户脸红的朋友,便把戏院交给了他。包比诺伯爵,有一天在车中瞥见那个青年时代的老伙计,狼狈不堪的在街上走,鞋袜不全,穿着件说不出什么颜色的大褂,探着鼻子,仿佛想凭几个小本钱找些大生意做做。那朋友叫作高狄沙,跑街出身,当年对包比诺大字号的兴发很出过一番力。包比诺封了伯爵,进了贵族院,当了两任部长,可并没翻脸不认人。不但如此,他还想让跑街添点服装,捞点儿钱。平民宫廷的政治与虚荣,倒不曾使老药材商的心变质。色迷迷的高狄沙,听到有所破产的戏院,便想拿过来;部长给了他戏院,又介绍给他几位老风流做股东,都是相当有钱,能够做女戏子们的后台的。邦斯既是部长府上的食客,部长就把他的名字交了下去。高狄沙公司开张之后,居然很发达,一八三四年上又有了个大计划,想在大街上搅些通俗歌剧。芭蕾舞跟神幻剧的音乐,需要有个过得去而还能写点曲子的乐队指挥。高狄沙接手以前,经理部因为亏本,久已不雇用抄谱员。邦斯便介绍许模克去专管乐谱,虽是起码行业,可非有点音乐的真本领不行。许模克听了邦斯出的主意,跟喜歌剧院的乐谱主任联络之下,无须再照顾刻板工作。两个朋友合作的结果非常圆满。像所有的德国人一样,许模克的和声学工夫极深,总谱的配器工作由他一手包办了去,邦斯只管写调子。他们替两三出走红的戏所配的音乐,颇有些新鲜的段落,得到知音的听众赞赏,但他们以为这是时代的进步,从来不想追究作者姓甚名谁。因此,像戏池里的人看不见楼厅的观众一样,没有人看见邦斯和许模克有什么光荣。在巴黎,尤其从一八三〇年起,要不是千方百计,以九牛二虎之力,把大批竞争的同业排挤掉,谁也休想出头;而这是需要强壮的身体的;两位朋友既然心里长了那块结石,怎么还会有气力去为功名活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