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挤上车,车门就悄无声息地关了。售票员拿起话筒,张着嘴说些什么。被遗留在站台的那个小伙子和那个女人,仍在悄无声息地互相辱骂不休。
公共汽车开走了,我仿佛置身在一个悄无声息的真空的器皿里。
忽然我头脑中产生一个设想,或者说一项发明——我感到聋对于脑力劳动者简直是何乐而不为的大好事,比如对于哲学家、小说家、诗人之类。他们不是总抱怨缺少宁静干扰思考吗?如果发明一种药物,或一种外科手术,使他们全成为聋子,岂不就等于做了一件于他们有益的事吗?
一个站在我身旁的男人轻轻碰了我一下,看模样是外地人。他将一个纸条诡秘地塞在我手里。我展开纸条,见上面写的是:同志,我聋。请您在这纸上告诉我,王府胡同怎么走?谢谢!
我再看他,他对我自卑而且信赖地笑着。
既然他也是聋子,我想无论我对他说什么岂不全等于废话?
于是我从内衣兜取出自己的笔,垫着售票台在那页纸上写:你要去旧王府胡同还是新王府胡同?
他接过笔,写的是:我不知王府胡同还有新旧两条之分……
我又写的是:旧王府胡同是旧文化街的第一条胡同,旧文化街离旧文明广场不远,在民主巷下,转乘去自由路无轨电车。不过旧王府胡同现在已是拆迁地带。新王府胡同在政府街的街尾,往左拐,再往左拐,总之一直左拐,拐三五次,你一打听,就是了。不知你要找的是单位还是人家?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