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母得闻之,零泪应声落:“汝是大家子,仕宦于台阁[101]。慎勿为妇死,贵贱情何薄!东家有贤女,窈窕艳城郭[102],阿母为汝求,便复在旦夕。”
府吏再拜还,长叹空房中,作计乃尔立。转头向户里,渐见愁煎迫。
其日牛马嘶,新妇入青庐[103]。奄奄黄昏后[104],寂寂人定初[105]。我命绝今日,魂去尸长留!揽裙脱丝履,举身赴清池。
府吏闻此事,心知长别离。徘徊庭树下,自挂东南枝。
两家求合葬,合葬华山傍[106]。东西植松柏,左右种梧桐。枝枝相覆盖,叶叶相交通。中有双飞鸟,自名为鸳鸯。仰头相向鸣,夜夜达五更。行人驻足听,寡妇起彷徨。多谢后世人[107],戒之慎勿忘。
【注释】
[1]选自《玉台新咏》,原题为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》,这里沿用后人常用的题目。这是我国古代最长的叙事诗,作者不详。[2]建安中:建安年间(公元196~219年)。建安,汉献帝年号。[3]庐江:汉郡名,在现在安徽省潜山县一带。府小吏:太守衙门里的小官吏。[4]遣:休。女子被夫家赶回娘家。[5]缢(yì):吊死。[6]云尔:句末的语气助词。[7]徘徊:犹疑不决。[8]箜篌(kōng hóu):古代的一种弦乐器,23弦或25弦,分卧式、竖式两种。[9]诗书:原指《诗经》和《尚书》,这里泛指一般经书。[10]贱妾:仲卿妻自称。妾,封建社会里妇女谦卑的自称。[11]断五匹:断,(织成一匹)截下来。一匹是四丈。[12]不堪:不能胜任。驱使:使唤。[13]白:告诉、禀告。公姥:公公婆婆。这里专指婆婆。[14]启:告诉,禀告。[15]偏斜:不端正。[16]区区:小。这里指见识小。[17]忿:怒。[18]自由:自作主张。[19]可怜:可爱。体:姿态。[20]取,通“娶”。[21]槌床:用拳头敲着床。[22]举言:发言。新妇:指妻子(不是指新嫁娘)。[23]卿:这里是丈夫对妻子地爱称。[24]报府:赴府。到庐江太守府里去办事。[25]迎取:迎接你回家。[26]下心意:有耐心受委屈的意思。[27]初阳岁:冬至以后,立春以前。[28]谢:辞别。[29]勤作息:勤劳的工作。作息,原义是工作和休息,这里只是工作的意思。[30]伶俜:孤单的样子。萦:缠绕。[31]谓言:总以为。[32]绣腰襦:绣花的、齐腰的短袄。[33]葳蕤:繁盛的样子。这里形容刺绣的花叶繁多而美丽。[34]复:双层。斗帐:帐子像倒置的斗,所以叫做“斗帐”。[35]帘:通“奁”。六七十:形容多。[36]后人:指府吏将来再娶的妻子。[37]遗施:赠送、施与。[38]严妆:打扮得整整齐齐。[39]通:遍。[40]蹑:踏(穿鞋)。[41]玳瑁:一种同龟相似的水生爬虫,甲壳黄黑色,有黑斑,有光泽,可制装饰品。[42]纨素:洁白的绸子。流:是说纨素的光像水流动。[43]著:戴。珰:耳坠。[44]钱帛:指聘礼。[45]好自相扶将:好好服侍老人家。扶将,这里是服侍的意思。[46]初七及下九:七月七日和每月的十九日。初七,指农历七月七日,旧时妇女在这晚上乞巧(用针作各种游戏)。下九,古人以每月的二十九为上九,初九为中九,十九为下九;在汉朝时候,每月十九日是妇女欢聚的日子。[47]隐隐:车声,“甸甸”同。何:副词,何等。[48]区区:这里是忠诚相爱的意思,与上文“何乃太区区”的“区区”不同。[49]录:记。[50]纫:结。[51]亲父兄:即同胞兄。[52]性行:性情和行为。[53]逆:逆料、想到将来。[54]劳劳:怅惘若失的状态。[55]仪:容貌。[56]拊掌:拍手。这里表示惊异。[57]悲摧:悲痛。摧,伤心、断肠。[58]便言:很会说话。令:美好。[59]应之:答应他。[60]丁宁:嘱咐,也作“叮咛”。[61]非奇:不宜。[62]断:回绝。信:使者,指媒人。[63]之:它,指再嫁的事。[64]适:出嫁。[65]宦官:就是官宦,做官的人。[66]娇逸:娇美文雅。[67]主簿:太守的属官。[68]结大义:指结为婚姻。[69]量:思量、考虑。[70]否:坏运气。泰,好运气。[71]义郎:仁义的郎君,指太守的儿子。[72]其往:其后,将来。[73]适:适合、依照。[74]要(yāo):约。[75]渠:他。[76]登:立刻。许和:应许。[77]下床去:从座位上起来。[78]诺诺复尔尔:连声说“是,是,就这样办,就这样办”。尔尔,如此如此。[79]部:府署。府君:太守。[80]下官:郡丞自称。[81]缘,因缘。[82]六合:古时候迷信的人,结婚要选好日子,要年、月、日的干支(干:天干,甲、乙、丙、丁……支:地支,子、丑寅、卯……年、月、日的干支合起来共六个字,例如甲子年,乙丑月,丙寅日)都相适合,这叫“六合”。相应:合适。[83]良吉:好日子。[84]舫:船。[85]龙子幡,旗帜名。[86]婀娜:这里是轻轻飘动的样子。[87]赍(jī):赠送。[88]杂彩:各色绸子。[89]鲑:这里是鱼类菜肴的总称。珍,美味。[90]从人:仆人。[91]郁郁登郡门:热热闹闹地起到户江郡门。郁郁,繁盛的样子。[92]适:刚才。[93]暝:日暮。[94]摧藏:摧折心肝,伤心。藏,就是脏,脏腑。[95]不可量:料想不到。[96]详:详知。[97]父母:这里指母。[98]弟兄:这里指兄。[99]日冥冥:原意是日暮,这里拿太阳下山来比生命的终结。[100]四体:这里指身体。直:意思是腰板儿硬。[101]台阁:原指尚书台,这里泛指大的官府。[102]郭:外城。[103]青庐:用青布搭成的篷帐,行婚礼的地方,东汉至唐有这种风俗。[104]奄奄:暗沉沉的。[105]人定:古时计算时间以地支分为[12]时辰,人定是亥时(相当于现在夜里[9]点到[11]点),这里指夜深人静的时候。[106]华山:庐江境内的一个小山。[107]多谢:多多劝告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