腓列普连本带利滚上去的赌注,虽则押得小心谨慎,非常冷静,也常遇到赌鬼所谓“赤脚”的情形。每天晚上既非有十法郎赌本不可,腓列普便在家里掳掠,不是拿兄弟的,就是拿母亲的,或者台戈安女人没有收起的零钱。已经有过一次,可怜的阿迦德才睡着,亲眼看见一桩痛心的事。腓列普走进卧房把她衣袋里的钱掏空了。阿迦德假装睡着,过后哭到天亮。现在她看清楚了。台戈安女人说:“做错一次算不得堕落”;但经常干着坏事不是堕落是什么?阿迦德不能不承认,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儿子既没有心肝,也没有廉耻。发觉了那桩丑事的第二天,吃过中饭,阿迦德在腓列普出门之前拉他到房内,用央求的口气叫他要钱尽管向她开口。从此他接二连三的开口,过了半个月,阿迦德的积蓄给榨干了。她弄得一文不剩,想找工作,和台戈安女人商量了几个黄昏用什么方法挣钱。可怜的母亲已经上百货商店讨挑绣的活儿,一天大概可以挣二十铜子。想靠女红挣钱的理由,虽然外甥女绝口不提,台戈安女人早已猜着。先是阿迦德脸上的变化瞒不过人:娇嫩的脸蛋干瘪了,太阳穴和腮帮上只看见骨头,脑门上起着皱裥,眼神不明朗了:显见她心里有一股火在烧,常常在夜里哭;但最伤身体的是不能把痛苦??忧虑说出来。只要腓列普没有回家,阿迦德就睡不着觉,还上街去等。她研究儿子口音和脚步的变化,手杖拖在石板上的表情;她样样弄得明明白白,知道腓列普醉到什么程度,听见他在楼梯上跌跌撞撞就直打哆嗦。有一夜他在楼梯上摔跤,阿迦德捡到他掉在地下的金洋。腓列普倘若喝醉了,赢了钱,就声音发嗄,手杖在地下拖着;赌输的日子,脚步便干脆,急促,火气很大,唱起歌来嗓子嘹亮,把手杖举在空中像士兵行敬礼。赢了钱,下一天吃中饭就高兴,对人也近乎亲热了,说笑打趣,态度粗野,但总算跟母亲,跟约瑟,跟台戈安女人有说有笑;赌输了就相反:沉着脸,说话简短,暴躁,眼睛恶狠狠的带着郁闷的神气,叫人害怕。生活既如此荒唐,又有酗酒的习惯,从前多么漂亮的相貌一天天的变了。脸上布满血筋,线条粗糙,眼睛干巴巴的,眼睫毛逐渐脱落。再加腓列普身上不再收拾,发出一股小咖啡馆里的臭气和靴子沾满烂泥的味儿,陌生人一闻就知道他生活腐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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