勋爵刚刚进门拜访,贝拉斯顿夫人就知晓了。勋爵待了那么长时间,她也十分满意,认为事情正像她早先所期望的那样进行着。第二次见到这对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,她就是这么估计的。她认为,当这对年轻男女相会的时候,她万不可插进来,我想,她这么计划是很有道理的。因此,她就吩咐仆人,勋爵要走的时候,再告诉他说,夫人想见见他。她利用这段时间琢磨出一条她断定勋爵会非常乐于照办的计策。
费拉玛勋爵(这正是那位年轻贵族的称号)刚一见到贝拉斯顿夫人,夫人就用这样的口吻向他开火了:“天哪!爵爷,您还在这里呀!我还以为我的下人把我的吩咐忘记了,让您给走掉了呢。我有一桩要紧的事要跟您谈。”“啊,贝拉斯顿夫人,”勋爵说,“您对我待了这么久感到吃惊,这并不奇怪。我已经坐了两个多钟头,但以为连半个钟头还不到呢。”“我从您这些话里能得出什么结论来呢,爵爷?”她说,“你们一定谈得很愉快,所以时光不知不觉地溜走了。”“说实在的,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了,”他说,“请您告诉我,贝拉斯顿夫人,您冷不防给咱们社交界带来这么一颗耀眼的明星,她究竟是谁呀?”“爵爷,什么耀眼的明星啊?”贝拉斯顿夫人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。“我说的是那天在这儿见过的,昨天在戏院里倒在我怀里的那位,”他说,“刚才我在这儿又不按常时拜访了她。”“哦,您是说我的外甥女魏斯顿小姐呀!”她说,“爵爷,您说的那颗耀眼的明星原来是一位呆头呆脑的乡绅的女儿。她这是第一次来京城,还不到两个星期呢。”“哎呀,我敢赌咒发誓,她一定是在宫廷里长大的,因为她除了容貌美丽之外,我生平还没有见过任何比她更文雅、更聪慧、更懂礼貌的人。”“啊,好极了!”夫人大声说,“我看我那位外甥女一定把您给拿住了。”“我说真心话,”他回答道,“我恨不得是这样,因为我爱她爱得几乎发疯。”“爵爷,”夫人说,“这对您倒是好事,因为她的家产大得很呢。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,她是个独生女,她父亲每年田产的进益足足有三千英镑。”“那么,夫人,”勋爵说,“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您,我认为在全英国,这是最好的一门亲事。”“一点不错,爵爷,”她回答说,“如果您看中了她,我衷心希望您能得到她。”“夫人,既然您对我这么好,”他说,“您又是她的亲戚,您可不可以劳驾替我向她父亲求求亲呢?”“您真是诚心诚意的吗?”夫人装出十分严肃认真的样子嚷道。“夫人,”他说,“希望您总不至于以为我会拿这种大事来跟您开玩笑吧。”“既然是这样的话,”夫人说,“那我自然很愿意在她父亲面前替您求亲。您放心吧,我看她会满心欢喜地答应您的。不过,这里有个障碍,我简直不好意思讲出来,这个障碍我看您是根本没有办法克服的。告诉您吧,您有一个情敌。说实在的,提起您这个情敌的名字我就要脸红,然而这个人,无论是您还是其他任何人,谁都战胜不了。”“哎呀,贝拉斯顿夫人,”勋爵嚷叫起来,“您这可是在我心上泼了一桶冷水,把我冰得差一点冻僵了。”“爵爷,话不能这么说,”她说,“我本来以为这是在您的干柴上加了一把烈火呢。既然爱上她了,还谈什么泼不泼冷水!我倒希望您会问问这位情敌的名字,立刻向他挑战,同他决斗!”“我答应您,夫人,”他回答说,“为了您这位漂亮的外甥女,我什么事都愿意干。不过,请您告诉我这位幸运儿是谁?”“啊,他吗?”她说,“说起来真叫人难过!像世上绝大多数幸运儿一样,他也是个极其卑贱的人,一个乞丐,一个私生子,一个弃婴,他的出身比大人您的任何一个跟班都要低微。”“但,这是可能的吗?”勋爵大声说,“这么十全十美的一个年轻闺秀竟会屈尊俯就这样一个一文不值的人?”“唉,爵爷,”她回答说,“您可别忘了她是在乡下长大的,而对所有年轻姑娘来说,乡下的毒害可大极了。她们在那儿学到一套浪漫的恋爱观,还有许多我说不上来名堂的蠢念头,就算是进了城,在这么好的社交圈子里活动整整一个冬天,也不可能把这套东西根除掉。”“夫人,”勋爵说,“您这位表亲真是一块珍宝,绝不能轻易让她把自己毁掉,一定得挽救她。”“唉,爵爷,”夫人嚷道,“怎么挽救她呢?家庭方面所能做的全都做了,但是我看这姑娘已经着了魔,非往绝路上走不可。跟您说实话吧,我现在时刻担心她会跟那家伙一起跑掉。”“贝拉斯顿夫人,”勋爵说,“您的话使我十分感动。我听了这番话只会更同情您的表亲,丝毫不会减少我对她的爱慕。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一件无价之宝保全下来。夫人,您有没有尽力劝导过她?”听了这句话,夫人假作一笑,大声说:“亲爱的爵爷,您当然应该了解我们女人,怎么会说要劝导一位少女放弃她所爱的人呢!这些所谓的无价之宝就像她们随身佩戴的那些宝石一样不长耳朵,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。时间,大人,只有让时间这副良药来医治她们的愚蠢。但是我觉得她一定不愿意服下这一剂药。我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提心吊胆。说到底,对她非要采取强硬手段不可。”“那怎么办好呢?”勋爵嚷道,“采取什么手段呢?到底有什么法子可想呢?啊,贝拉斯顿夫人!为了得到她,让我干什么都成。”“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啦。”夫人沉吟了一下说。随后她又沉吟片刻,叫道:“我敢发誓,对这孩子我可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。要是想挽救她,就得马上采取措施,而且就像我说的,非得拿出点强硬手段不可。说句公道话,除了这一点糊涂的痴情,她各方面都很优秀,值得人爱,我想她很快就会明白过来自己有多么愚蠢。要是爵爷真的爱上了我这个外甥女的话,我想也许有一个办法。不过,这个办法实在非常不合意,我连想都不敢想它。而且,我告诉你,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呢。”“夫人,”他说,“我觉得在勇气方面我并不缺乏,我希望别人对这一点也不要有所怀疑。如果在这样的场合我还畏缩不前,那可真是世上最大的缺点了。”“不,爵爷,”她回答道,“我对您一点儿不怀疑,我对自己的勇气倒是没有把握了。因为这样的话,我必须冒一场极其可怕的风险。一句话,我必须对您的人格寄予最大的信任,而一个明智的女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大肯对什么人寄予信任的。”于是,在这一点上勋爵也让她极为满意,因为他的名誉一向都是清白的,大家对他的夸奖也是公正合理的。“那么,”她开始说了,“爵爷——啊,这个办法我实在是想起来都害怕的。不,不能这样做——至少也得先把其他办法都试过以后再来说这个。您不能把其他约会都推掉,今天就在我这儿用饭?这样您就有机会多见见魏斯顿小姐。我告诉您,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了。这里没有别的人,只有贝蒂夫人和伊格尔小姐,还有汉姆斯上校和汤姆·爱德华兹。他们很快就会走的——此外我今天谁都不见了。那时候,爵爷就能看得更明白一些。我要想办法让您相信她确实爱着那小子。”于是,勋爵彬彬有礼地接受了她的邀请,然后他们分手,各自去换衣服。此时,已经过了早晨三点钟,用旧式算法,就是午后三点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