室内空气越来越沉重。早就亮起的灯,好象蒙上一层黏性的雾,使所有的东西都潮腻腻的。这些人赤裸着身体,害了怕,有的愿意,有的不愿意,悲哀地估量着自己的抵抗力和将来的牺牲,在命运的波涛中挣扎,——他们过度的紧张,粉碎的意志,零零落落的幻想,一齐留在这屋子里,使空气中特别有些更幽秘、更骚乱、更迷糊的东西。
两个穿白衣的继续在人堆里忙做一团。他们不住的触,摸,估计,指尖压着肩头和腋下的肉,捺着臀部的脂肪;把大拇指和中指拧着胳膊上的两头筋,试验关节,查看牙齿,眼皮,拉拉头发,敲敲胸脯,好似关员打量一个酒坛。随后他们教人从左走到右,从右走到左,教人弯下,挺直,跪下,或是暴露身上最秘密的部分。
有时,仿佛有些新鲜的空气流入了屋子:两个精壮的小伙子来申请入伍!不懂他们怎么进来的。公案上的人物,全都用惊叹的神情打量他们,好似一把砂土中出现了金屑子。
他们堆着一副得意的有些勉强的笑容,走了。检阅重新开始,依旧是动人的丑恶,恐怖,绝望,无法克制而无人谅解的胆怯。这法庭好比一座悬崖,迷途的人好比被旋风追逐的海鸟,扑在崖上撞成齑粉。
两个医生都显得筋疲力尽,老的那个,耳朵已经听不清,埋头工作的神气象钻入矮林里的一头野猪。年轻的那个,显而易见的浑身不快,非常不高兴。他目光昏沉烦躁,正如一个人做着讨厌而毫无安慰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