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严格的意义上讲,成都其实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。成都冬天一般不下雪,不结冰,田野里也是一片青枝绿叶。但这个晚上,小镇人感到特别冷。这种冷,不像北方那种冷,冷得戛巴干脆,而是一种无孔不入,又粘又湿,缠缠绵绵的冷,让人感到特别难受。夜已经很深,雾朦朦的白头霜,最先从田野上升起,然后如烟似雾地渐渐向小镇上涌来,就像要把小镇架起来似的。这情景让王二爸恍然觉得,就像他在看川戏《水淹金山寺》时,为救出许仙,白娘子和小青挥剑进攻时施放的水气和烟气一样,让他感到不够真实,脚步发虚。他还在想刚才说书人说的书。
“梆、梆、梆!”高坐堂上,穿一袭青布长衫的中年说书艺人,将手中的惊堂木拍得山响,一串优美的言词,像四川乡间春来口角泣血高叫布谷的杜鹃,扇动翅膀,上下飞翔扑腾。
“王铭章将军说:周县长,自古以来,守城就是我们军人的天职,你请出城吧,犯不着同我们军人一起去战死!”一阵急骤的梆、梆、梆声响过,说书艺人吊起嗓子,音韵铿锵:“王将军,周县长说,自七七事变以来,还没有一个文官为国战死,今天请从我周以然始……”说书艺人说得如泣如诉,茶馆里座无虚席的人们,听得如醉如痴。而就在这时,说书艺人将手中的惊堂木,急骤地地拍响过后,扬起头来,挑声夭夭地说:“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”闸了板。欲知后事如何,这就只有等到明天晚上了。